凶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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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苏州武丘寺,山嵚崟,石林玲珑,楼雉叠起,绿云窈窕,入者忘归。大历初,寺僧夜见二白衣上楼,竟不下,寻之无所见……”这是中唐陈邵所著《通幽记》里记载的一段文字,写两个冥鬼上了楼,却再也没看到他们下来。
  
  只说唐宪宗元和十二年,长安永平里西南有宅,悬一榜,上写:“有人敢居此宅,即赠地契,并以初价相售。”
  
  该宅于唐代宗大历年间,由一个叫安太清的人以二百千钱买得,后卖与王姁。王姁又转给别人。历经了十七个主人,住者多死。后转手于罗汉寺,寺院将其租赁,但无人敢租。
  
  这一天,终于有人想以四十千钱的价格购买此宅,他叫寇鄘,出入于公卿之家,算个门客吧。寺院住持大喜。
  
  成交后,寇鄘入住,仔细地打量着这宅子:
  
  有堂屋三间,东西厢房五间,占地约三亩,庭院前后有树数百株。始入大门,有一面影壁,高八尺,基座厚一尺,以炭灰泥造就。
  
  却说这天晚上,差不多一宿无事。到了四更,外面下起了雨,寇鄘突然感到惶恐不安。果然,很快他听到哭声,如出九泉之下;再细听,又如在半空中,忽东忽西。寇鄘辗转难眠。直到黎明时分,哭声才绝。
  
  寇鄘曾收崇贤里法明寺僧人普照为徒。天亮后,寇鄘便叫普照做道场。而当晚三更时分,寇鄘又听到了哭声。
  
  到了第七天,寇鄘设斋席,准备款待做道场的僧人。普照却突然起身,似有所闻,在庭院中厉声呵斥:“这个凶物,竟然害死这么多人!”
  
  绕庭一周后,他又道:“我已看见它。”遂向寇鄘求得污水,于门前影壁上洒了一杯,又以柳枝扑打,于是令人悚然的事出现了:
  
  影壁崩裂,现出一女,身着青罗裙、红裤、绯衫、锦鞋,但都是纸做的。风吹来,尽化灰烬,飞舞于庭院,随之露出一架骷骨……
  
  据说,此宅最初由郭子仪的夫人购置。当时郭的堂妹出家于永平里宣化寺。郭夫人经常去看堂妹,每次携带随从甚盛,于是就买了此宅安置丫鬟。据说,影壁里的女鬼是当时失踪的一个丫鬟。也有人说,有个丫鬟因泄露了某些秘密,被活活封埋于影壁里。
  
  元和十二年,上都永平里西南一隅,有一小宅,悬榜云:“但有人敢居,即传元契奉赠,及奉其初价。”大历年,安太清始用二百千买得,后卖与王姁,传受凡十七主,皆丧长。布施与罗汉寺,寺家赁之,悉无人敢入。有日者寇鄘,出入于公卿门,诣寺求买,因送四十千与寺家,寺家极喜,乃传契付之。有堂屋三间,甚庳,东西厢共五间,地约三亩,榆楮数百株。门有崇屏,高八尺,基厚一尺,皆炭灰泥焉。鄘又与崇贤里法明寺僧普照为门徒。其夜,扫堂独止,一宿无事。月明,至四更,微雨,鄘忽身体拘急,毛发如碟,心恐不安。闻一人哭声,如出九泉。乃卑听之,又若在中天。其乍东乍西,无所定。欲至曙,声遂绝。鄘乃告照曰:“宅既如此,应可居焉。”命照公与作道场。至三更,又闻哭声。满七日,鄘乃作斋设僧,方欲众僧行食次,照忽起,于庭如有所见,遽厉声逐之,喝云:“这贼杀如许人。”绕庭一转,复坐曰:“见矣见矣。”遂命鄘求七家粉水解秽。俄至门崇屏,洒水一杯,以柳枝扑焉。屏之下四尺开,土忽颓圯,中有一女人,衣青罗裙红袴锦履绯衫子。其衣皆是纸灰,风拂,尽飞于庭,即枯骨籍焉。乃命织一竹笼子,又命鄘作三两事女衣盛之。送葬渭水之沙州,仍命勿回头,亦与设洒馔。自后小大更无恐惧。初郭汾阳有堂妹,出家永平里宣化寺,汾阳王夫人之顶谒其姑,从人颇多。后买此宅,往来安置。或闻有青衣不谨,遂失青衣。夫人令高筑崇屏,此宅因有是焉。亦云,青衣不谨,洩漏游处,由是生葬此地焉。(《乾子》)
  
  上面的故事,是晚唐诗人温庭筠在写诗之余所构筑的。
  
  作为晚唐重要诗人和开宋词之路的先驱,温庭筠的才华是非常高的。但他德行浅薄,又总喜欢替别人考试,所以尽管与李商隐、段成式并称,却名声不佳。
  
  有一次他还被皇帝抓了现行。喜欢微服私访的唐宣宗一次外出,于长安某客栈遇见温庭筠,但后者不认识皇帝。
  
  温庭筠傲慢地问:“你是长史、司马之类的官吗?”
  
  皇帝说:“不是。”
  
  温庭筠问:“难道是参军、主簿、县尉之类的官?”
  
  皇帝说:“不是。”
  
  唐宣宗看了温庭筠一眼,骑着毛驴回到皇宫,随后下旨将温庭筠贬为坊城县尉。
  
  皇帝的理由是“温庭筠,我知道你有才华,但万事以德为先,诗文其次。你才华横溢,但假若德行没可取处,诗文再好又有什么用?你有不羁之才,却很少能用在该用的地方!”
  
  于是我们的温诗人只好踏上贬谪的远路。
  
  当然,这一遭遇也给了他更多的写作空间——不是诗歌,而是志怪。
  
  大家可能并不知道,大诗人温庭筠同时也是唐代非常著名的一位志怪作家。其代表作《乾子》在当时颇具名声。只不过后来,他的志怪才华被诗词遮蔽了。
  
  我们继续看温庭筠笔下的凶宅。
  
  唐德宗贞元年间,洛阳道政里十字街东有一凶宅。时有进士房次卿寓居此宅西院。一个多月过去了,并无凶险之事发生。
  
  于是他对众人说:“都说此为凶宅,但为什么我住就没事?想必是谣传吧!”
  
  其友李直方闻而答曰:“那是因为您比这凶宅还凶!”
  
  后来,此宅被东平节度李师古购得,设为进奏院。太史丞徐泽及李师古的部下居住于此,平日很是喧闹。
  
  这一天清晨,刚考中进士的李章武(此人虽不见于正史,但却是当时非常有名气的古玩收藏家,并不时出现在唐代志怪小说中)拜访徐泽。不料徐出去了,李遂于庭院中休息。
  
  这一天,李师古的部下都回驻地了,院子空了起来。
  
  李章武在院中放马,忽然想起,这本是座凶宅。这时候,他下意识地抬起头,果然望见,在敞着门的厅堂中坐着一位身着暗红色衣服的老人!老人的眼睛是红色的,似乎还在流泪!
  
  那是眼泪还是鲜血?李章武一身冷汗。
  
  正当这时,不远处的西轩下,又出现一个身着暗黄色裙子的老妇人,肩上担着两个笼子,里面盛的都是死人以及死马、死驴的骨头。而其发髻上,插的不是簪子,而是人的肋骨!
  
  此日东平军士悉归,忽见堂上有伛背衣黮绯老人,目且赤而有泪,临街曝阳。西轩有一衣暗黄裙白褡裆老母,荷担二笼,皆盛亡人碎骸及驴马等骨,又插六七枚人胁骨于其髻为钗……(《乾子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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